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第十二回 補磕頭方成好事 因吃醋反結同心

作者:李渔 来自:欧华热线 时间:2019-1-15

肉蒲团-卷三:覺後禪-秋

第十二回 補磕頭方成好事 因吃醋反結同心
詞云:

喜多情,愛多情,及見多情妬又生,嗔郎眼別青。
戀娉婷,惜娉婷,能使娉婷兩不爭,風流始擅名。

——右調《長相思》。

未央生與艶芳做了夫妻,兩个不分晝夜、不避寒暑,盡情盡興的快樂。艶芳進門之後,經水來得一次,就有了胎。未央生大喜,以爲術士之言不驗,一般也會生育,這根取樂之具是落得改造的。到了四五个月上,艶芳的身子漸漸粗大起來,行房之時未免有些礙手礙脚。他兩个平日幹事是不鳴則已、鳴則驚人的,那裏肯提心弔膽,離開了身子,吸起了肚皮做那不親不切的事?艶芳就分付未央生,教他權且耽擱幾時,養精蓄銳,待生育之後好圖大舉,不要枉費了精神。從此以後,兩个就分房宿歇。

未央生獨自一个睡在書房,未免靜極思動,又要做起分外事來。起先未得艶芳之時,却像得了這一个,就一世不偷婦人也過得日子了。及至既得之後,心上又想,似這等的再得一个湊成雙美便好。初婚之時雖有此意,只因有得受用,也還當做緩圖。到這無聊之際,就把緩圖當了急著,認真要做起來。心上思量道:「我目中所見的婦人,只有那兩个不知名姓的是當今絕色,與我新娶的這一个可以鼎足而立的了。怎奈不知下落,無處尋訪。不得已而求其次,只好在冊子上面頭等之中遴選一个出來,暫救目前之急。待從容暇豫之時,再去尋那幾个也不爲遲。」就瞞著艶芳把書房門關了,取出冊子來細細的翻閱。翻著一个,名字叫做香雲,批他的批語雖然不多幾句,却比形容別个的略加厚些。別个的不是褒中寓貶,就是貶中帶褒,只有他這幾句,都是明誇顯贊,沒有皮裏春秋,可見是一等之中的第一名,與那日所見的銀紅女子、藕色佳人止爭一間者也。

批云:此婦色多殊美,態有餘妍。輕不留痕,肢體堪擎掌上;嬌非作意,風神儼在畫中。因風嗅異香,似沾花氣;從旁聽妙語,不數鶯簧。殆色中之錚錚,閨中之矯矯者也。拔之高等,以冠群姿。

未央生看了批詞,追想他的面貌。記得是个二十以外、三十以內的人,意致極來得嫵媚,從面前走過之時,覺得有一陣香氣,與熏在衣上、帶在身上的不同,別有一種甜淨之味。既去之後,又在香案旁邊撿著一把詩扇,知道是他所遺。未央生想了數日,要去踪跡他,因後來遇著特等的,就把他做了前魚之棄。此時翻閱著了,不覺死灰復燃,就把下面的小字細查,看他住在何處。原來與自己的住處同是一个巷名,心上大喜道:「這一條巷內,不過數十分人家,料想沒有幾里之隔,要弄他上手,一定是不難的了。」連忙走出去問人。

那裏曉得作孽之事偏生湊巧,竟像天地鬼神也助紂爲虐一般,這个女子就是他的緊隣,只有一墻之隔,書房間壁就是他的臥房。丈夫叫做「軒軒子」,是個才高行短、名重品低的秀才,年紀有五十多歲,前妻已死,香雲是他的繼室。軒軒子在外面處館,每一个月回來宿一兩夜,其餘的日子都在館中宿歇。

未央生道:「這等看來,分明是前世的姻緣,神差鬼使,送我住在這邊同他作樂的了。這樣便事,難道還好不做!」就在家中走來走去,一邊想計策,一邊看形勢。書房外面的墻雖然不高,是有房子隔住的,跳不過去;書房裏面的墻雖然不厚,也是夾磚砌的,又有石灰粉在上面,一動就有了形跡,兩家都要看出來,不好鑿孔。就丟了書上的成法,不去鑽穴踰墻,只把自己做過的文章拿來溫理,還想要做爬梁上屋之事。仰起頭來細看,只見屋山頭上,有三尺高五尺闊的一塊,是磚墻砌不到、用板壁補完的。心上思量道:「既有這一隙可乘,又不消想到屋上去了,何不把鑽穴逾墻的四個字變通其法而用之?只消把板壁撬去幾塊,那磚墻上面就可以跳得過了,有甚麼難做的事?」就掇了一張梯子,斜靠在墻上,然後到書橱裏面取一副備而不用的家伙:外面是个紙匣,紙匣裏面刀、斧、鋸、鑿件件都有,名字叫做「十件頭」。未央生自買回來,一件也不曾用著,只說是些沒用的東西,只好擺在書房做件玩器罷了。那曉得天下無棄物,偷婦人裏面竟用著他。就帶了這副家伙,爬上梯去,仔細一看,那板壁雖然堅固,還喜得有縫可尋,當初是逐塊敲上去的,沒有犬牙相錯之勢、使人不可動搖。就先用一把小銼,將橫木之上銼去一二分,使撬板下來的時節沒有障礙。然後用小鑿投入縫中,往身邊一撬,不知不覺已是一塊下來了。再去撬第二塊,連斧鑿都可以不用,只消用手一扯,扯到沒有障礙之處,他自然會下來,竟成了破竹之勢。

未央生除下兩三塊,就伸過頭去一張。只見有个婦人坐在馬桶上小解。解完之後,未曾繋褲,先盖馬桶。那馬桶盖子落在地下,伸手去取來,未免屈倒纖腰,把兩片美豚高高聳起,連那半截陰門也與未央生打个照面。未央生在背後看了,還不知可是本人,直等他撒上褲子,掉過臉來,仔細一認,不消說是當初賞鑒過的,比初見之時更加嫵媚。

未央生要叫他一聲,一來恐怕被人聽見,二來他在亮處,我在暗中,不知我是何人,怎麼肯來招接?萬一發作起來,反爲不便。須要想个計較,倒引他也來張我,只要看見面貌,不消我去仰攀,他自然會來俯就了。想了一會,忽然記起他那把扇子,上面有三首唐詩,是他親筆寫的,料想此時還記得。我如今把板壁開在這邊,走下梯去尋出那把扇子,把上面的詩高聲朗誦起來,他聽見了,豈不會意?既然會意,畢竟上來張我,然後用巧話挑撥他,自然一勾便上了。

筭計已定,就如飛走下去,開開箱子,搜尋那把詩扇。他在廟中作寓之時,燒香婦女所貽之物甚多,不止這把扇子。拾到一件,就收藏一件。防備尋著了人,好把原物當了証據,做个有挾而求,不怕那婦人不肯。所以當做珍寶相看,一件不敢遺失。又怕與別的東西混在一處,倉卒之間尋不出來,所以另作一箱,箱蓋上面有四個大字,是詩經上的國風一句,作兩行寫了,以便識認,其字云:「美人」、「之貽」。此時開開箱子,把那些香艶之物一齊傾倒出來,細細的揀閱。開手一把扇子就是他的,展開一看,上面的字雖不十分到家,也儘有些筆意。那三首絕句,乃唐朝才子李供奉所作,名爲清平調,是玄宗與貴妃賞牡丹,召他進宮去做的。未央生看了詩句,不敢造次就念,先把頭上的巾、身上的衣服換得齊齊整整,又燒一爐好香放在面前,然後打掃喉嚨,竟像崑腔戲子唱慢調的一般,逐个字哦出韵來,等他好傾耳細聽。

詩云:

雲想衣裳花想容,春風拂檻露華濃。
若非群玉山頭見,會向瑤台月下逢。
——右其一。

一枝紅艶露凝香,雲雨巫山枉斷腸。
借問漢宮誰得似,可憐飛燕倚昭陽。
——右其二。

名花傾國兩相歡,長得君王帶笑看。
解釋春風無限恨,沈香亭北倚欄杆。
——右其三。

念過一遍,又念一遍,念到十遍之後,不見響動,就把落欵的年月與寫字之人的姓名當做曲子裏面的介白一般,也念出來。索性等他聽个明白,又念了幾遍。只見板壁上忽然響了一聲,又像咳嗽,又像歎氣,只是隱隱約約聽不分明。未央生知道他上來了,就對著扇子埋怨道:「爲這一把扇子,弄得人死不死、活不活。如今扇子在這邊,人在那裏?若還尋得著,不如送去還他,留在這裏做甚麼!」說了這幾句,只見板壁上面有人回覆道:「扇子的主人現在這裏,丟上來還了就是,不消苦苦埋怨他。」未央生抬頭看見,故意吃一驚道:「原來絕世佳人就在咫尺,枉害了一向的相思。這等說,死不成了!」就把十步梯子併作五步跨上去,一見了面就摟住親嘴。先把兩根舌頭在口裏交媾一次,方才縮出來講話。

香雲先問道:「你一向在那裏?再不能勾見面。如今爲甚麼原故,忽然走到這分人家,念起我扇上的詩來?」未央生道:「這就是我的寓所,我就是你的緊隣,你難道不曉得?」香雲道:「住在這邊的另是一家,竝不曾見你。」未央生道:「我是新近搬來的。」香雲道:「你以前在那裏?爲甚麼原故搬到這邊來住?」未央生要買他的歡心,就隨機應變,想出話來騙他道:「我搬來的意思都是爲你,你難道不明白?只因在張仙廟裏看見尊容,心下十分想念,見你臨別之時十分顧盻,又留下扇子贈我,所以丟你不下,千方百計謀到這邊來住,好與你相處的意思。」香雲聽見這一句,就滿臉堆下笑來,把手在未央生肩上輕輕撲幾撲,道:「你原來這樣有情,我幾乎錯怪了你。這等,你家裏還有甚麼人?」未央生道:「只有一個小妾,是朋友贈我的,來得不久,其餘的賤眷都在故鄉,不曾帶來。」香雲道:「這等,你不曾搬來之先,爲何再不到我門前走走?使我終日想你,害起那樁病來。」未央生道:「我起初問你不著,不知住在那裏,所以不能勾相見。後來一知下落,就搬過來就你了。」香雲道:「這等,是幾時搬來的?」未央生道:「還不上半年,只好四五个月罷了。」香雲聽見這一句,登時變下臉來,想了一會,又問他道:「既然來了這些日子,爲甚麼往常不理我,直到今日,這冷灰裏面忽然爆出豆來?」未央生見他詞色不好,知道露了馬脚,臉上不覺有些慚色,又把巧話支吾道:「一向只說尊夫在家,恐怕輕舉妄動,貽害于你,所以只當不知。熬了這幾个月,直到如今,方曉得尊夫在館,家裏沒有別人,纔敢露些聲色。不過是謹慎的意思,難道敢忘記了娘子,故意冷落你不成?」

香雲聽了這些話,竝不回言,只是一味冷笑。定了半晌,又問他道:「這等,我的扇子可還在麼?」未央生道:「緊緊藏在身邊,一刻也不離,怎敢遺失!」香雲道:「這等,拿來我看。」未央生只道他看見扇子就破了心上之疑,自然回嗔作喜,好商量幹事了,就下去取了來,把一條汗巾裹住,雙手逓過去。不想香雲接到了手,兩三把扯得粉碎,往自己房裏一丟,將裹扇的汗巾擲還未央生,道:「這樣薄情的人!虧得不曾與你有染。從今以後,兩下開交,下去罷!」說了這幾句,氣忿忿的朝下竟走,扯也扯他不住,叫也叫他不應,走下梯子就眼涙汪汪的哭起來,竟不知爲著何事。

未央生要爬下去問个明白,又怕被人撞見,只得立在上面看了他哭。正在難處之際,忽然書房門外芭蕉弄聲,竟象有人走動。未央生怕是艶芳,只得上了板壁,走下梯來。心上猜疑道:「這是甚麼原故?又不曾有話衝撞他、有事得罪他,爲甚麼沒原沒故使起性來?察他口氣,不過怪我親近遲了,耽擱半年工夫,不曾與他作樂的意思。自古道:『有心拜節,寒食不遲。』只要有心到你,拼得加上些利錢,還你半年的實事就是了,何必這等發急?我料他心上決不單單爲此,還有別的原故。他方纔的話雖然說得峻厲,也未必出于眞心,還是逼我請罪的意思。日間不好去得,等到晚上,少不得要鑽過去問个明白。無論他怪得有理沒理,揔來賠个不是就完帳了。」

也虧他度其日如年,方直捱到黃昏時候,打發艶芳睡了,回到書房。把門窗緊閉,除去頭上的方巾,脫去外面的衣服,先把燈吹滅了,然後爬上梯去,把日間撬動的板壁盡數除下來,只當開闢了一重門戶,心上還慮道:「是便是了,他那一邊沒有東西接脚,二丈多的高墻,如何跳得下去?欲待叫一聲,他起先說了硬話,怎麼肯來接引?落得不要開口。」

誰想香雲口嘴便硬,心腸還軟。臨睡的時節,原開一面之網在那邊招納他,竝不曾做已甚之事。未央生伸手過去一摸,只見日間所用的梯子不曾撤去,依舊放在那邊,若有所待。未央生大喜,就踏著梯子悄悄爬下去,只當在木橋上走過一遭。起先平步而上,如今平步而下,竝沒有一毫艱險。爬下梯子,就悄悄摸到床前。見他不響不動,只說睡著了。就要把身子挨進被去,趁他酣睡之時,先把陽物插入牝戶,輕輕的弄他醒來然後講話,省了未做之先那番客氣也是好的。筭計定了,就伸手去揭被。

那裏曉得香雲此時竝不曾睡著,未央生過來的時節他明明聽見,也只因要省些客氣,所以朝裏睡了,只當不知。及至此時,見他伸手來揭被,豈有不報脚色、擅闖轅門之理?這番客氣就省不得了。只得掉轉身來,假粧个睡夢之中驚醒的模樣,叫起來道:「你是那一个?黑地裏面爬到人床上來!」未央生靠著耳朵低低回覆道:「不是別个,就是日間與你說話的人。知道自家不是,一向生疎了你,特地過來請罪的。」一面說話,一面要鑽進被窩。香雲緊緊裹住不放他進去,發作起來道:「這樣寡情的人,那个要你請罪?還不快走!」未央生道:「我費盡心機,謀到這邊來親近你,也不叫做寡情了。」香雲道:「這樣好看的話,騙那一个!你那雙眼睛好不識貨!怕沒有標致絕頂的終日同他作樂,希罕我這等醜陋東西?肯丟去了心上人來親近我?」未央生道:「我家裏這一个是朋友娶來贈我的,我不得不受,娘子怎麼吃起醋來?」香雲道:「你同自家妻子作樂是該當的,我怎麼好吃醋?只是與我一樣的人,你不該先去纏他,把我丟在九霄雲外。若住在遠處不能勾見面也還罷了,只隔得一層壁,叫也不叫一聲,竟像不相識的一般。這樣寡情的人,還叫別个理你?」未央生道:「娘子這一句話是從那裏說起?我除了妻妾之外,竝不曾相處一个婦人。偷香竊玉之事,今日方纔做起,娘子爲何沒原沒故謗起我來?」香雲道:「我且問你,某時某日,張仙廟裏有三个婦人進去燒香,看見他生得標致,跪在門外亂磕頭的,可就是你麼?」未央生道:「那一日果然曾有三个婦人在廟裏燒香,我彼時也去求子,見有女眷在裏面,恐怕混雜不雅,所以不好進去,就跪在門外磕頭。那是拜張仙,難道拜那三个婦人不成?」香雲大笑起來道:「何如?自己招出來了!若說磕頭的不是你,還講得去;既然是你,還有甚麼辨得。世上有个躱在張仙背後偷看女子的人,見有內眷肯避嫌疑不闖進去調戲他、跪在門外磕頭之理?這樣混話騙三歲孩子也不信,竟來騙起我來。」

未央生見他說到實處,知道掩飾不過,只得吐露真情,一來認自家的不是,二來要套出那三个婦人的下落來。就對他笑一笑道:「不瞞娘子說,我那一日磕頭,一半爲神,也有一半爲人,原有个乞憐的意思。但不知娘子坐在家裏怎麼曉得外面的事?這句話是那个對你說的?」香雲道:「我自有千里眼、順風耳,何須要人說得?」未央生道:「娘子既然曉得這樁事,畢竟也曉得那三个婦人家住在那裏,自己叫甚麼名字,丈夫叫甚麼名字,索性求娘子說个明白。」香雲道:「你同他相處半年,怕不曉得,反倒問起我來?」未央生道:「這一句話又從那裏說起?我自從一見之後就不曾再見,怎麼說與他相處半年?這樣的冤情,教我那裏去伸訴!」香雲道:「你還要胡賴!既然不曾與他相處,爲甚麼半年之中再不見我一面?分明是他們的主意,教你不要理我,我難道不曉得?」未央生道:「屈天屈地,何曾有一些影響!竟這等疑心起來。」香雲道:「若果然沒有此事,你發個呪來。」未央生就對天發誓說:「我若與這三个婦人有一毫干染,教我如何如何。不但沒有干染,就是曉得他姓張姓李,住在何處,到他門上去張望一次,也教我如何如何。」

香雲見他發的誓愿十分狠毒,纔釋了一半疑心,又問他道:「你果然不曾與他相處?」未央生道:「果然不曾。」香雲道:「這等說,你的罪還可原。」未央生道:「如今說明白了,我沒有甚麼不是,求娘子揭開被窩,放我進來睡罷。」香雲道:「我的面貌不如那三个婦人生得標致,你還去尋標致的睡,不要來纏我。」未央生道:「娘子又來謙遜了,怎見得你的面貌不如那三个生得標致?」香雲道:「你的眼力自然不差。畢竟見他標致到極處,方纔跪了磕頭;若是略有幾分姿色的,不過像我那一日,得你眼睛相一相,也勾得緊了,怎麼受得拜起?」未央生道:「那磕頭的事,不過是興之所至,偶然做出來的,何曾有甚麼成見。據娘子這等說,是怪我磕他的頭,不曾磕你的頭,只說有磚瓦之別,所以這等牢騷不平。如今沒什麼難處,待我加上些利錢,多磕些頭,補還前日的欠帳就是了。」說完,就爬下床去,對了香雲的枕頭,跪在地板之上,一連磕了幾十个響頭,把床都振動,香雲纔伸手下來扶他上床去。

未央生鑽進被窩,那下面的傢伙就與陰門湊著,竟像輕車熟路走過幾次的一般。想來也是初交之際,彼此情濃,又被客氣的話耽擱了一會,經不得在被窩裏面再使客氣,所以我要湊他、他也要湊我,兩件東西自然傾盖如故,不消人去介紹他了。未央生湊著之後,就往裏面直抵。香雲的牝戶雖在寬窄之間,祗因慾火甚炎,不能姑待,正要借些痛意,好煞陰中之癢,所以耐著艱難,任他抵塞。未央生見他承受得起,知道是一盤敵手棋,饒不得幾子的了,就放出本事來同他對壘。抽送一次,定要拔出重圍,搗進巢穴。

起先幾十提,裏面倒還滑溜,到半百之後,就漸漸有些濡滯起來。香雲反覺抵當不住,就問他道:「我往常與自家男人幹事,都是先難後易的。爲甚麼今日不同,開手反容易,幹到後面倒艱難起來?」未央生道:「我生平沒有他長,只得這根賤物與普天下的陽物不同,有兩樁異樣處。第一樁是先小後大,就像一塊乾糧,一入牝戶就漸漸大起來,竟像是浸得脹的一般。第二樁是先冷後熱,就象一塊火石,擦磨幾下,就漸漸熱起來,竟像有火星要爆出的一般。只因有這兩樁好處,所以不敢埋沒他,要來親近娘子,求你賞鑒賞鑒的意思。」香雲道:「不信你身上有這等一件寶貝,只怕是哄人的話。就作是真的,照像這等艱難起來,只怕幹到後面也沒有什麼樂處。」未央生道:「如今裏面乾燥不過,所以覺得艱難。少刻有些淫水浸潤他,自然不像這等了。」香雲道:「這等,待我熬住了疼,索性讓你狠弄一陣,弄些淫水出來,省得裏面乾澁。」未央生道:「極說得是。」就把雙脚駕在臂上,緊緊的抽,重重的送,不上數十下,那陰戶也滑起來,陽物也熱起來。滑則不覺其疼,熱則愈見其樂。香雲道:「心肝!你方纔的話不是哄我的,果然是件寶貝!我如今快活起來了。」未央生就乘這個機會,愈加狠弄,一邊買他的歡心,一邊套他的口氣,道:「心肝!我這句話不哄你,可見別樣的話都不是哄你的了。如今也該信得我過,就把那三个婦人的話對我說說何妨?」香雲道:「只要你有真心到我,我自然會對你說,何須這等著忙?」未央生道:「也說得是。」從此以後,就把他的舌頭緊緊含在口裏,再不說話,一味啞幹到底,足足抽了一二更天。只見香雲手足冰冷,香汗如澆,一連丟了三次,就對未央生說道:「心肝,我的精神單薄,再經不得掏摝了,摟著我睡罷。」

未央生依他的話,爬下身來,摟住了同睡。睡的時節覺得枕席之間有一陣異香,與那日初會之時聞見的一樣,就問他道:「心肝,你平日熏衣服的是甚麼異香,就這等可愛?」香雲道:「我平日竝不熏香,你在那裏聞得?」未央生道:「那日相見的時節,你在我面前走過,就覺得有一陣香氣。今日睡在床上,也是如此。你平日若不熏香,這一種氣味是那裏來的?」香雲道:「那是我皮肉裏面透出來的氣味,不是甚麼異香,你聞錯了。」未央生道:「不信皮肉裏面有這樣好氣味出來,這等說,你的皮肉也是一件寶貝了。」香雲道:「我生平也沒有別長,只有這一件與別的婦人不同。當初父母生我的時節,說臨盆之際,有一朵紅雲飛進房裏來,人覺得有一陣香氣。及至生下我來,雲便散了,這種香氣再不散,常常在我身上聞出來,因有這些徴驗,所以取名叫做『香雲』。若坐了不動,還不十分覺察,但是勞碌之後,有些汗出的時節,這種氣味就從毛孔裏透出來,不但別人聞得出,連自家也聞得出。我只因有這些好處,也不敢埋沒他。那日在廟中相遇,見你生得標致異常,所以留連顧盻,把扇子贈你,要你尋到我家來,把這種氣味與你賞鑒賞鑒。誰想你再不尋來,直到今日方纔了得心愿。」

未央生聽了這些話,又把他渾身上下仔細一聞,沒有一个毛孔之中沒有一線香氣,方纔曉得絕世佳人不是眼睛相得出的,與英雄豪傑一般,當索于牝牡驪黃之外。就把他緊緊摟住,一連叫了幾十個「心肝」還不住口。香雲道:「我身上的香氣你聞到了麼?」未央生道:「都聞到了。」香雲道:「只怕還有遺漏的所在。」未央生道:「沒有甚麼遺漏處。」香雲道:「還有一處的香氣更比身上不同,索性與你賞鑒賞鑒。」未央生道:「在那一處?」香雲把一隻手捏著未央生的指頭,朝陰戶裏面點一點,道:「此中的氣味更自不同,你若不嫌褻瀆,也去聞一聞看。」未央生縮下身子,去把鼻孔對著陰門,重重的嗅了幾嗅,就爬上來道:「真寶貝,真寶貝!我如今沒得說,竟死在你身上罷了。」

說了這幾句,又把身子縮下去,扒開那件至寶,就用舌頭餂咂起來。香雲道:「這怎麼使得!還不快些上來,不要折死了我!」一面說,一面去扯。他越扯得急,未央生越餂得慌,把一根三寸多長的舌頭竟作了幹事的陽物,在裏面一抽一送,一往一來,與交媾無異。一見有淫水流出,就吸在口裏,吞下肚去,一滴也不教狼籍。直餂得他丟了,連陰精都吃下去,方纔爬上肚來。香雲死緊的抱住道:「我的心肝,你怎麼這等愛我!我如今沒得說,也死在你身上罷了。你若果有真心到我,今晚就同我發個誓愿。」未央生道:「我也正要如此。」

兩个一齊爬下床來,穿了衣服,對著外面的星月,一同發誓,不但這一世生死不離,連來生願做夫妻的話,都禱祝在裏面。

兩个發誓完了,依舊脫衣上床,細談衷曲。未央生道:「照我看來,你這樣佳人,如今世上沒有第二个了。不知你的丈夫是幾世修來的福分,就娶著這件至寶。既有這件至寶在家,又爲甚麼不回來受用,終日睡在外邊,使你孤眠獨宿,這是甚麼原故?」香雲道:「他心上也要受用,只是力量不濟,支持不來,所以借處館的名色,在外面躲避差徭。」未央生道:「我聞得他還是中年的人,怎麼就這等不濟?」香雲道:「他少年的時節,也是个風流子弟,極喜偷摸良家女子,不分晝夜去淫慾婦人,所以斵喪太過,到中年就沒用了。」未央生又問道:「這等,他少年時節的力量,與我今夜的力量何如?」香雲道:「做事的技倆雖然差不多,那有你這兩樁好處。」未央生道:「我這件東西是世上沒有的,你這件東西也是世上沒有的。如今兩件寶貝湊在一處,切不可使他分開。我從今以後,不住要過來同你睡了。」香雲道:「你是有家小的人,怎能勾不住的過來?只不要像以前那樣寡情也就勾了。」未央生道:「不知是那个多嘴的人到你面前來學舌,使我抱了不白之冤,到這个時候還說我寡情。我若知道那學舌的人,定要與他狠做一出。」香雲道:「我老實對你說,學舌的不是別个,就是那三位佳人。」未央生道:「這又奇了,這樣沒正經的話,就是別人說,他也該沒趣。難道自己不怕腼腆,竟告訴起人來?」香雲道:「不瞞你說,是我告訴他起的。我與他們三个,同是一分人家的女兒。兩个年紀小的,我叫他妹子;一个年紀大的,我叫他姑娘。平日相處得極好,兩个妹子更與我心投意合,竟像同胞的一般。我有心事也對他講,他有隱情也對我說。我那日燒香回來,見了他們兩个,就把你生得標致、不住的偷眼看我、我也愛你、丟下扇子的話盡情告訴他。他兩个道:『既然這等愛你,又見你有心到他,少不得有个尋來的日子,看你怎麼樣打發他?』我心上也料你決要尋來,立在門前,等了你十來日,再不見一毫踪影。後來他兩个燒香回來,也恰好遇見我,就問我道:『你那日看見的人,是怎麼樣的面貌、怎麼樣的打扮?』我就把你的身段面孔衣裳服色細細背與他聽。他兩个道:『這等說,你心上的人,我們今日也領教過了。』又問我道:『他既然愛你,那一日可曾對了你磕頭?』我說:『他只好愛在心上罷了,那有在衆人面前磕頭之理?』他見我說這一句,就不則聲,只是相對而笑,却像个得意之極,不肯使人知道的光景。我就疑心起來,再三盤問他,他方纔把你磕頭的話細細告诉我,一面說还一面笑,眉眼之間儼然有个驕人的意思。我一連沒趣了幾日,心上思量道:『我與他們一般是初見之人,一般有人礙眼,爲甚麼見我就避嫌疑,偌也不唱一个;見了他們就瘋癫起來,一些嫌疑不避,竟磕起頭來?可見我的面貌不如他,可見他的時運好似我。你就要尋,也去尋那磕頭的人,那裏還來尋我。』所以斷了那條肚腸,再不到門前去等,時時刻刻防備你去尋他。往常是極好的姉妹,爲這一件事,竟有些妬恨他起來。所以今日與你相會,見說來了半年,直到如今方纔理我,不得不疑到他們身上。直見你發出許多狠呪來,方纔知道沒有此事。這些戲文都是你磕頭磕出來的,請問你該做不該做?」未央生道:「原來有這些磊塊橫在胸中,怎麼教你不發極?既然如此,他們兩个既是你的令妹,也只當是我的小姨了。可好使我見他一面?別的事不想做,只等我叫他幾聲姨娘,使他知道我們兩个有了私情。他起先把磕頭的話來驕你,待我替你把不但磕頭又且相與的話去驕他一驕,做個礼無不答,你心上何如?」香雲道:「那也不消。我與他兩个不但是姉妹,又且同盟。原說有福同享,有苦同受。他以前若果有此事瞞了我做,是他的不是;他既不曾背我,我如今背了他們,獨自一个把你摟在身邊受用,就是我的不是了,心上也過意不去。我見了他,少不得要講出來,先與他斷過,不可得魚忘筌,倒反占我的强,吃我的醋。然後引你去相會,使他兩个也知道天地之間有這一種妙物,大家賞鑒賞鑒,這叫做天下之寶當與天下共之。只是也要與你斷過,你得了他們之後,不可改變心腸,還要像今夜這等愛我,方纔使得。你改變不改變,也要發个誓來。」

未央生聽到此處,不覺手舞足蹈,一个筋斗就翻下床來,對了天地,比以前所發的呪更加狠毒。發完之後,又爬上床去,從新幹起事來。又當央媒,又當會親,把兩桌喜酒併做一席請他,你說這个媒人醉也不酔、這位大姨飽也不飽?兩个完事之後,交頸而睡,直到天明日出,方纔醒來,香雲打發未央生依舊從木橋上過去。

兩个從此以後,日日見面,夜夜同床,比結髮夫妻更加恩愛。但不知兩位小姨何日到手?未央生迷戀女色的話,自第二回至此,也說得勾了,今且暫停。下面一回另叙別事,少不得一兩齣戲文之後,又是正生上臺也。

【評:小說之奇,未有奇于《肉蒲團》者;《肉蒲團》之奇,又未有奇于此回者。初看香雲使性一段,使人張眉竪眼,莫知所自,疑作者硬曡奇峰,故排險陣,以難觀者。及至看到末幅,始知從前一段乃理之當然,情所必至,一毫非作意也。香雲未經相與之先,便吃無影之醋;則既同枕席之後,必拈有理之酸——此婦人之常情,亦小說之故智也。乃不惟不妬,而且以月老自居,使三段奇緣一時畢集。觀者至此,已入山陰道中,雖有徵辟臨門,亦不暇接,且看未央生得意之事也。】

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